S.Snape

在丧失了大部分思考能力后,我的精神状况得到了极大的缓解。
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现在是个〖废人〗

【士兵突击同人】【袁许】常夜灯&星之碎片 END (作者:月色澄鲜 )

找了好久的文,终于又找到了。
看过的最伤心的一篇。
活下来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。

袁许今生—袁许CP安利号:

转自123木头人许三多同人论坛


授权书:


常夜灯


黄昏,是一天当中最轻松愉悦的时刻。满天玫瑰,胭脂,琥珀色柔润霞光。斜阳西照,厨房里光线明亮。

冰箱上,半旧的收音机里播放着经典怀旧歌曲。锅里的热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浓郁的香味在房间里四溢。

眉目清朗的男人在厨房里忙碌着。揭开盖子,舀一勺汤尝尝味道。“恩,不错。”点点头,伸手关火。

探头对室内喊道:“嘟嘟,吃饭了。”半晌没动静,继续忙自己的。

片刻,一阵啪啪小脚跑步声,一双小手抱住他大腿,小身体贴在他后面。浅灰家居长裤立刻湿了大片。

“嘟嘟?!”袁朗停下手里的活。

腿后的娃娃转到他面前,光着腚,一身浴液泡泡,胳膊腿莲藕般圆润,小手小脚面包般肥嫩。一头细软黑亮毛发略带自然卷。翘鼻小嘴,眸子乌溜溜,说不出的玉雪可爱。

“嗤。嘟嘟,又光屁屁了。羞不羞,恩?”弯下腰俯视着嬉皮笑脸的胖娃娃。伸出左臂,娃娃乐坏了,忙垫起脚,小猴子一样抱住,光溜溜挂在那里晃荡着“咯咯”大笑。父女俩一路进了浴室。

浴室里一阵阵哗哗拍水声还有父女俩玩闹笑声。二十分钟后,一身湿透的袁朗用浴巾裹着娃娃出来。给娃娃擦干身体,扑上爽身粉。拿出小裤裤,“嘟嘟,穿上。”小东西蹬着胖腿咯咯笑就是不肯穿,满床乱滚。一把抓住拎起藕腿往里套。等折腾着穿好小短裤,他已经一身汗。小家伙搂着父亲脖子,在他怀里乱拱乱蹦,使劲儿亲着他的脸,唱和着:“抱抱BABY,海皮海皮。亲个嘴儿嘴儿,巴比巴比。”他笑着用下巴扎娃娃的小肚皮。“小坏蛋,自己穿裙子。”转身边脱衣服,边进了浴室。

浴室里的男人后背和前胸有伤疤。颈中挂着一枚象牙色物事,指节般大小,因长久把玩,色泽莹润,光洁鲜明。

关上莲蓬头。在镜前凝视着自己的容颜。短发浓密,额头饱满,眼神明锐,嘴角微翘,皮肤依然紧致。只是眼角有了细纹。拿起象牙色颈坠,静静抚摩着。

嘟嘟今天四岁了。你高兴吗?我知道你会。我很爱她。没有她也许很难有今天。我在慢慢老去。看着镜中的自己,良久淡淡一笑。用大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,进卧室看那个小家伙。

太阳从西边出来了?竟然乖了半天。公主裙扔在地板上。小人儿不见踪影。“嘟嘟?”

“啪”书房里传出来一阵东西落地声响。他忙走进去,就见穿着一条小短裤的女儿,把大皮椅挪近书橱,在橱柜边沿垫几本书,踩在上面,伸手够上层架上的那个黑色瓷罐。堪堪摸到罐子边缘。

“嘟嘟,别碰。”他一惊急步上前。小巧简洁的罐子翻落。“不!”和身扑上,仍慢了半拍。罐子从掌心边缘滑过,跌落在地板上。

他就那么看着裂纹遍布的黑瓷罐,久久没有任何反应。嘟嘟从来没见过父亲这种样子,小小的人儿也知道闯祸了。“巴比巴比!”咬着手指唤他。

蓦然,袁朗缓过神来,夹起嘟嘟,来到卧室,按在腿上就扇。手掌落在屁股上“啪啪”脆响又快又疾。“哇。。。。。。”孩子又惊又吓号啕大哭。

从出生起,袁朗对这个掌珠爱逾性命,只要休息在家,把屎把尿,起夜喂牛奶,洗澡穿衣,不假他手,包括妻子。小猫咪一样的婴儿,总是趴在他胸口睡得脸蛋红扑扑。醒着的时候,他常常凝视着怀中小东西纯净的眼睛,说着漫无边际的话。父女之间的情感交流亲密而恬静,任何人都插不进去。蒙恬常感叹:孩子是世上最敏感的小东西,谁待她最亲厚她就最依恋谁。嘟嘟自婴儿时期起,就最粘袁朗。打针吃药,哭闹难受,只要袁朗一抱进怀里,不消片刻就安静。嘟嘟学会的第一个词是:巴巴。袁朗对女儿宠爱纵容之极,蒙恬劝了几次也就作罢。嘟嘟长到四岁,头一次挨打。

扔下号哭中的女儿,袁朗进了书房,关上门再无动静。

嘟嘟哭累了就停下来,穿上小裙子,到餐厅爬上椅子,自己动手吃盛好的饭菜。吃两口又委曲起来,“呜呜呜”咬着勺子哭几声,然后喝两口汤。等吃饱喝足,桌上地上种了一堆饭粒儿。溜下椅子,推书房门,“巴比,巴比,吃饭。”好久没动静。嘟嘟垂头丧气走开。

想了想忽然跑进卧室,撅着屁股翻箱倒柜,翻出个小猪扑满,哗啦啦倒精光,把钱全抓进小背包。带上小凉帽,坐在地上穿小凉鞋。把留声机打开放着唱盘,轻轻打开大门,溜出去“塔塔塔”下楼而去。

盛夏黄昏,暑气渐收。人们吃完饭,或在露台上倚栏望闲,或在凉台上纳凉,或在树荫花影里坐着闲话,或在长廊里下棋。孩子们放飞的鸟儿般奔跑追逐,嬉戏撒欢。

书房里,袁朗细致地收拢着撒落在地板上的粉末。瓷罐裂片堆放在一边。掌心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。淡灰的粉末放在洁白的纸板上。他就一直那样坐着。。。。。。书房里光线黯淡模糊,他才醒过神。不知何时天色已晚。嘟嘟呢?她的哭声什么时候没的呢?他想不起来。打开门,走出去,一室寂静。房间里遍寻不着女儿,正准备下楼去,门响了。

打开门,二楼的李奶奶领着嘟嘟站在门口,“小袁呐,嘟嘟我给你带回来了。你养了个好孩子,可知道疼人了。说你病了不舒服,要给你买好吃的,我领她去超市的。转了快两小时,一门心思就买这种蜜饯。好了,我回去了啊。”袁朗忙喊:“阿姨,您进来坐坐。辛苦您了。谢谢啊。”李奶奶笑呵呵摆摆手走了,“如今这孩子呦,家家都一个,蜜罐里泡大的,知道这么疼人的可难得呦。这孩子没白养。”

客厅里,袁朗身心俱疲,揉着嘟嘟细软光润的头发,低低哄道:“嘟嘟,你自己玩一会儿,爸爸累了,去躺一会儿。恩?”小家伙乖乖点点头。袁朗进了卧室,一头栽倒沉沉睡去。

厨房里水声哗哗。嘟嘟打开蜜饯罐子,把蜜饯都倒在盘子里,然后站在凳子上,拧开水槽上的龙头,一遍遍冲刷琥珀色瓷罐。用毛巾擦干外面,再把罐子倒过来放着。学着爸爸平时的样子,收拾桌子碗筷。忙得满头大汗,衣裙尽湿。

跑进卧室,爬上大床,抱住袁朗的头,脸贴着脸,喃喃絮语:“巴比,巴比,你肚子疼吗?”爬起来坐到旁边,用手在袁朗肚子上来回揉着。就像她疼时爸爸为她做的那样。

袁朗恍恍惚惚间乱梦颠倒,从一个场景忽而变幻到另一个场景。

耳麦里传来C3的声音:“这群杂碎,别想再兴风作浪。”

石头挑衅道:“少废话,跑一个找你算帐。”

吴哲笑道:“注意诡雷。在这极寒之地中伏,可以千古不腐。”

许三多道:“木乃伊是干尸,样子挺吓人。还是冰藏的比较好。”

“呸,完毕你个乌鸦嘴。回去削你。”齐桓笑骂道。

“大家情绪不错啊。童言无忌嘛。”袁朗懒洋洋插话。

“三多,你又看《神鬼传奇》了?就知道你喜欢那个光头巫师。”成才边警戒着

对面DT分裂份子的营地,边笑眯眯八卦。

“他虽然是坏人,可是对感情很忠贞。很有本事。有点像队长。”

耳麦里一阵静默,然后是连虎薛刚他们鬼哭狼嚎闷声坏笑。

“三多,谢谢夸奖啊。很荣幸。”袁朗低低笑道。

“后宫一大堆,没事到处乱放电的老妖孽。”C3不齿道。

半夜,老A在雪山高地袭击了DT份子的营地,雷霆万钧,骠悍猛锐,击毙和掳获几乎全部头头。二十七人半小时结束战斗。清剿和撤退时,队形为攻守兼备的反双箭队列。齐桓C3薛刚尖兵,三多连虎石头殿后。过冰川时遭遇小股伏击。双方激烈交火。DT份子火箭炮一响,发生雪崩。后面一堆人埋在雪下。

DT份子那个秘密雪山营地一夜之间被斩草除根。老A两人重伤,一人失踪。

袁朗似一脚踏空,跌进万丈深渊,“轰”一下猛然惊醒,浑身汗透。胸前伏着一团小东西。黑暗中摩娑着满是奶香的小东西,擂鼓般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和下来。
“嘟嘟。”嗓音嘶哑干涩。

一双清凉的小手摸着他的眉眼鼻口。“巴比,你别哭。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。”嘟嘟坐在他肚子上信誓旦旦。

袁朗伸手扭开台灯。嘟嘟扒住他的脸使劲儿亲几下,溜下床冬冬冬跑了。一会儿又抱着个东西跑进来。“巴比,给你。”是个干干净净的琥珀色陶瓷罐。袁朗眼里一阵酸热,抬手遮住前额。嘟嘟紧紧搂住他脖子,边哼唱着“抱着BABY”边有模有样哄着他。嘟嘟站在床上伸手拽他,“巴比起来吃饭。肚子疼要打针的。”

袁朗一通昏睡一通大汗,身上松快多了。一手抱着女儿,一手拿着小罐子,来到书房。将嘟嘟放在桌子上,自己小心翼翼把粉末放进罐子里,封好盖子。“嘟嘟,以后不能再打碎它知道吗?”嘟嘟小鸡捣米猛点头,“恩。巴比会很伤心。”袁朗笑了,温柔之极。到客厅把罐子放在窗台上。

热好饭菜,把嘟嘟放在腿上,边吃边说着话。“屁股还疼吗?”嘟嘟摇摇头。

收拾完,把篮子里的脏衣物扔进洗衣机。坐在沙发上看嘟嘟屁股,红肿的指印还没消。他不由心疼得边吹边揉。父女两个窝在沙发里看电视。嘟嘟把玩着他颈上的坠子。袁朗拈两粒提子刚放进嘴,嘟嘟撅着小嘴儿“啊啊啊”指着自己。他莞尔一笑,低头喂小鸟一颗。

蒙恬去军事院校攻读研究生。袁朗是基地副大队长,尽管事务繁忙,但为了宝贝女儿,尽量每月回次家。嘟嘟上全托双语幼儿园。这次他休年假,二十天,专心在家带放暑假的嘟嘟。

洗漱完毕,嘟嘟穿着小睡衣,趴在袁朗身上打哈欠。袁朗靠着床头,醇厚悦耳的声音念着《小王子》的故事。这本书曾是那个人的至爱。这个忧伤的故事,让那个孩子般纯真的家伙很伤感。澄澈明净的眼睛凝视着自己,“队长,这是个爱的故事。可它让人又幸福又伤心。”自己笑着揉揉他的头,拥抱一下他,无言地抚慰他。

轻轻放好嘟嘟,袁朗走到客厅,点支烟倚窗看夜空。

当年那次雪山夜袭之后,他每年会消失七八天,不知所踪。第四年,登山队终于找到了深埋雪下的那个人。颜色如生,睡着了一样恬静。永恒的青春。遗体下山后停灵三天,就地火化。他隔着玻璃棺椁伴在那人身边。一直。骨灰大部分葬在烈士陵园。一小部分他带在身边。拾骨殖时,拣了枚莹洁指骨,穿成颈坠儿,带在心口,片刻不离。

第五年,他结婚。次年生下女儿。孩子甫一降生,就扑闪着乌溜溜的眼睛,小嘴咂着小拳头啧啧有声,爱煞了接生的医生护士。他把女儿抱在怀里,小东西吮着他的指头津津有味,忽然间他泪如泉涌。赫尔曼说:爱,意味着拯救。

是的,死亡是种过渡和觉醒。它不是终结。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。

广袤浩渺的夜空有流星划过。他闭上眼睛听风声吟哦。

闭上眼会听见一首歌,
你猜心跳唱些什么?
想起你想起花开了,
单纯的快乐不必选择。
未来如何现在不急着预测,
自然而然就够了。

袁朗关上窗子,走进卧室。躺到床上,小东西就像幼兽一样,凭着嗅觉,本能追寻着父亲身上的气味,准确无误地拱进袁朗怀里。他将嘟嘟提到胸口上趴好。关灯沉睡。

夜深,一搦蓝焰在窗台上跃动。是陶瓷罐里探出的兰花。淡淡的,静静的,悄悄的,似有若无,不绝如缕。

给自己一段回忆,

悄悄地爱着你,

相遇之后笑看季节更替,

亲爱的你是否和我一样清醒,

闭上眼睛玩游戏。

一个一个星星就是你,

想说一句我想你,

就在这个寂静的夜里。




星之碎片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雨天
他乘坐的是夜晚的航班。飞机在云海穿行,云层的上方是无尽的浩瀚.即将降落时,透过弦窗俯瞰城市灯火璀璨的夜景.那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很奇妙。

踏出机舱,已是深夜.整个机场灯火辉煌,少了白日的人声鼎沸,有种繁华落尽的清静.打开手机,有两条短信。一条蒙恬的:到了吗?开车注意安全。一条嘟嘟的:爸爸,你回来了吗?几点到家?他莞尔一笑,合上手机盖。

走出机场,夜风清凉如水。深深呼出一口气,疲倦顿解。下雨了,只是微雨.天空溟蒙,雾气霏微.秋季的第一场雨.

秋季是他最爱的季节.也是想念的季节.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殊途同归
夜半,他结束手上所有的工作,关上电脑。推开窗户,空气澄明若水晶.仰观夜空,才发现冰轮已满.点上一支烟,静静地抽着。

客厅里有细微的声响。他掐灭烟,来到客厅。月光如水,一室幽明。沙发上纤巧的身影蜷成一团。他嘴角微翘着蹲下,静静地凝视片刻,伸手抚上那张甜美睡脸。星眸睁开,带着微微的困意,软软唤着“巴比。”他淡淡地笑了,“嘟嘟,又等了大半夜。去睡吧。”

“爸爸,今天是鬼节。”沉默了片刻,嘟嘟提醒道。

每年的这一天,街上凡有十字路口的地方,总会有燃起的堆堆星火。生者祭奠往生的亡灵。袁朗有时带着女儿给父母烧纸,有时放孔明灯。

今天太忙,竟然忘了此事。闻听女儿的话,他沉寂半晌,自失一笑,顺势靠到沙发上,揉着太阳穴,“忘了。竟然忘了。”闭上双眼,夜色中微露疲态。

民间传说中,今夜子时,泉下亡灵可以重返人间,探亲朋故友,享家人祭祀.传说中最温情的地方。不知为什么,他忽然想到: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。瞬间不可遏制地酸楚起来。

“爸爸,你来看。”嘟嘟拉起父亲,来到落地窗前。父女俩伫立窗前,抬头看辽阔星空。

夜空明月正满.今夜,世间不知多少人在仰观.

千江有水千江月,万里无云万里天.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忘川

午夜梦回,他莫明地又想起了那一夜.

岑寂的客厅只开一盏幽暗的壁灯.夜风鼓荡着窗帘.他独坐沙发上。

不知何时,周遭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,那个孩子一样的家伙,脸色苍白宁静地站在他面前:队长,没有灯,太黑了,我看不见回去的路.他喉咙哽咽着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.一阵惊悚急切,浑身大汗,轰然清醒过来.天际一抹微蓝,窗外天色微明。

顺手抹把脸,这才发现,一脸的泪。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?他已记不得了。

昔年,他曾连续四年只身一人前往西疆,和当地登山队在苍茫雪山冰川上寻找。终于找到沉寂冰雪下的那个人时,独自守他三天三夜。

“你怕孤单,还以为我看不见,傻小子。”伸手抚着那青葱的眉,安静的眼。

“一个人在冰天雪地待了这么久。想大伙吧?”手指在那鼻梁,嘴角掠过,怕惊醒了好梦沉酣的人。

“成才,吴哲,齐桓他们很想你。总想来找你。这次就带你回去了。”握着那冰冷的手,停不了地说着。

“许三多,你太安静了。”

之前,他从没有梦到过许三多。不管多么想,一次都没有。这么多年了,突然间就梦到。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记忆之伤

是谁说的,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?不,时间可以淡化伤痛,但永远也抚不平伤口。你以为你已经痊愈,你以为你已经足够坚强,你以为你可以淡然处之。可是独自一人想到他时,依然痛楚难当。内心深处,这依然是不能轻易碰触的一块。

离别总是在无法预期时猝然来临。

蒙恬猫一样从卧室出来,拿着奶瓶,想给嘟嘟喂水。淡蓝色落地纱帘,在午后的风里,水波般翻卷。她微笑着站在帘后,看着恬静的父女俩。

寂静的午后,袁朗抱着嘟嘟在阳台晒太阳。阳光如水流泻。袁朗长久地凝视着女儿的甜美小脸。几近无声地唤着:。。。

蒙恬蓦然捂住嘴,泪如雨下。那个伫立在繁花中的人,眼里是从不示人的刻骨寂寞,如海深邃。

有次袁朗和齐桓他们出去,晚上回来一身酒气,但神智还清楚。晃荡着看过女儿,进了卧室倒头昏睡。蒙恬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和手。半夜,被一阵模糊隐忍的声音弄醒。袁朗蜷着身体,极力压抑着。蒙恬坐起来,探过手臂,把他用力拽过来,抱在怀里,抓着他的头发,低低道:“心里太难受,就痛痛快快哭一场。别憋着。”袁朗大恸。那一夜过后,他没再流过泪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追寻

你想要什么?到底想要什么?静夜独处时,他常常这样追问着自己。在那一年,那个人长眠雪山的时候,时光停滞了。什么都来不及了.任他痛断肝肠也唤不回已经远去的人.

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长久的?永恒的?不,没有,除了时间.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事,内心越来越恬淡.他想在自己还能走,还能看,还能听,还能感觉的岁月里,听从内心的召唤,看看这个辽阔广袤的世界,体会生活的丰富多彩,感受行走的踏实愉悦,认真过好每一天。这曾是那个人的愿望。

他必需给爱他和他爱的人以幸福。在来得及的时候。那个人常说:好好活,做有意义的事。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且行且珍惜
袁朗当大队长后,鲜有机会参加实战和任务。蒙恬是航天系统的青年专家,科技骨干,常年驻扎在发射场。嘟嘟上全日制托儿所,幼儿园,周末被袁朗接回家。一家三口聚少离多。

袁朗在厨房和客厅里来回穿梭。客厅地板上,嘟嘟坐在一堆玩具中,嘴里叼着个奶嘴儿,咿咿呀呀自得其乐。

“嘟嘟,干嘛呐?”
“啊!呀呀呀呀。噗!”一阵响亮的回答。
“嘟嘟,饿不饿啊?”
“啊噗,噗噗,噗。”小嘴快活地吐口水。
“嘟嘟,折腾什么呐?”
“啊巴,噗,巴巴巴巴。”莲藕般肥嫩小手拣起奶嘴儿塞进嘴里,翻身蹭蹭蹭快速爬行。

袁朗听到动静,回头一看,嘟嘟爬到厨房门口,咧着嘴对他乐,奶嘴儿又掉了,露出洁白的小奶牙。他拎起小东西,一手继续干活,一手抱着她。拇指扒开小嘴看看,“又长牙了,恩?”怪不得逮到什么都咬,不停吐口水泡泡。嘟嘟一手揪着他头发,一手把奶嘴儿拔出来,使劲往他嘴里塞,“啊,巴,巴巴,噗。”袁朗盛情难却,边笑边擦脸上的口水。嘟嘟在喊爸爸。

嘟嘟十个月大,能东倒西歪,手舞足蹈地追着他走一段路。一岁时会说话走路,特别爱笑。

“裤子。”袁朗边收拾玩具边教着。
“兔子。”
“裤子。”
“铺子!”
“筷子。”
“太子!”
“看着我,筷----子。”
“太子!”
“嗤——公园。”
“东园!”
“爷爷。”
“牙牙!”
“石头。”
“啊头!”
“嘟嘟,看着我!石头!是石头!”袁朗翻个白眼猛挠头,石头和啊头差了十万八千里,嘟嘟怎么就死活扭不过来?
“啊头!啊头!!”嘟嘟一脸倔强地喊着。

嘟嘟两岁,肥白粉嫩,健壮活泼。最喜欢和爸爸洗泡泡浴。睡觉最喜欢趴在爸爸胸口。能吃能睡,从不挑嘴。尤其喜欢袁朗做的红烧肉。总是敲着小碗喊:“巴比巴比,我要吃胖肉肉。”吃桃子每次都先问句:“巴比,软呼不软呼?”周末回家喜欢跟着袁朗逛市场。人家看她剃着头,大脑袋,玉雪可爱,以为是个男娃娃,但又穿着小裙子,就逗她:“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?”嘟嘟跟人家喊:“你没看我穿裙子吗?还问我。”逗坏了一群人。

嘟嘟三岁时,齐桓,吴哲,成才他们来家里玩,和袁朗打闹,嘟嘟以为爸爸受欺负了,号着扑上去抱住人家大腿,往死里咬。齐桓呲牙咧嘴直哼哼:“队长,你养了只小狼崽。可知道疼你护你了。没白疼啊,跟三儿似的。”名字一出口,四个人都沉默了。恍如隔世啊。大人间的异常,孩子敏感地察觉到了,抱住袁朗大腿喊:“巴比,抱抱!”袁朗抱起女儿,淡淡一笑,“走吧,过去吃饭。”

嘟嘟四岁时,不小心打破了书房柜子上的黑色陶瓷罐,被袁朗破天荒抽了顿屁股。从此知道那个东西碰不得,弄坏了爸爸很伤心。

半夜,嘟嘟从袁朗身上溜下地,去厕所尿尿。窗台上一缕淡蓝微光,在琥珀色罐子上若隐若现,游丝袅空,萤火流动。嘟嘟伸手去抓,鳞光消失了。“小星星,萤火虫。”孩子惊叹着。等了一阵,又隐隐闪现,再伸手一抓,又没了。卧室里袁朗迷迷糊糊喊:“嘟嘟?”嘟嘟笑眯眯看了看罐子,跑进卧室,爬上袁朗胸膛,“巴比,有小星星,萤火虫。”袁朗拍拍嘟嘟屁股,“恩,小星星。乖,快睡。”嘟嘟咬着拇指,呢喃着睡着了。

窗外,月明如画,清光似水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启程
从嘟嘟四岁起,袁朗每年利用休假,带着她长途旅行。西北西南,万水千山。

第一站,去了那个人的故乡。

站在百顺墓前,庄重地敬了个军礼。蹲身打开迷彩背包,取出那个温润如玉的琥珀色陶瓷罐,捧在手里。沉默良久。

“对不起,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。十年后才带他回来看您。”
嘟嘟小手拽着他的衣角,一直安静地看着。
他低头对女儿说:“嘟嘟,叫爷爷。”
嘟嘟仰着苹果脸,先看看他,再看看墓,乖乖叫道:“爷爷。”
在墓前默立片刻,整理行囊,再度启程。
“巴比,爷爷干嘛待在那里?”
“爷爷病了,不在了。”
“那他上哪去了呀?”
“到天堂去了。”
“那他还回不回来呀?”
“不回来了。”
“那他想家了怎么办?”
“想也回不来。”
“巴比,我长大了要开飞机。”
“为什么啊?”
“到天上把爷爷接回来,给他治病。”
“好。”大手揉着小家伙的脑袋。父女俩渐行渐远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流光暗里将人抛

嘟嘟八岁的时候,袁朗带她去了烈士陵园。
“巴比,这个大哥哥是谁呀?”
“嘟嘟,叫叔叔。”
“可他就是个哥哥嘛。他牙真白。巴比,叔叔像我一样喜欢笑吗?”
“恩。”
“巴比,他是谁呀?”
“他是爸爸最好的兵。”
“噢!许,三,多!”嘟嘟看照片,念名字。
“嘟嘟,爸爸在这待会儿,你自己去玩啊。”
“好!我给叔叔敬个礼!”嘟嘟认认真真抬手敬个礼。
“去吧,别跑太远了。”袁朗摸摸她小脑袋,拍拍她小屁股嘱咐道。

墓园很幽静,苍松翠柏郁郁葱葱。阵阵清风拂过,满园林木沙沙响,像大海永不停歇的潮声。鸟声如洗。流云自在舒卷。天空这样的蓝。

袁朗卷起衬杉的袖子,在墓前的台阶坐下。看着远处女儿小小的身影。侧头看看碑前摆的鲜花果品。齐桓他们已经来过了。手指抚抚相片上的笑脸。下意识伸手去掏烟。

队长,你又要抽烟?
不,我没,我只是。
抽烟不好,真的。对身体不好。
知道知道。没抽,你看。
这是罗汉果,胖大海,经常泡水喝,能治你的咽炎。
你怎么知道我有咽炎,许三多?
我爹和你一样老抽烟,也总咳嗽。队长你老爱摸喉咙。
我······谢谢啊,许三多。
队长,别老熬夜了。你脸色一点都不好。
恩恩,知道了知道了。
队长,你多吃点饭。要什么菜都吃,才能长肉。
嗤,行行行。
队长,你快趁热吃。凉了对胃不好。
好好,我这就吃。许三多,怎么这么多红烧肉?
队长,你快尝尝好不好吃?我觉得可香了,特别好吃,就给你打了两勺!
味道还不错。哎?许三多,你饭量可不小,怎么就一点肉也不长呐?
可我身体好啊。队长,不能浪费粮食。我爹从小就跟我们说:糟塌粮食要遭雷劈!
噗······一顿惊天动地狂咳。
队长队长,你怎么呛着了?给你水,快洇洇。
许三多,怎么又是肉?!
这是粉蒸肉,一点都不腻。真的,很好吃。
梅菜扣肉,红烧排骨······许三多,天天吃肉你不腻味吗?
不腻呀!还有青菜呐。荤素搭配有营养。队长你快吃。这儿还有榨菜丝呢。
呃······我饱了真的。有点撑了。三多,你去吴哲那给我拿点好茶来。
噢,我马上就去。
呕······呕······呕······洗手间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呕吐声。袁朗那天晚上连吐带拉,差点把肠子累断了。


老三这是怎么了?面白唇青,两腿打飘,梦游呢?
呵呵呵呵,昨晚一泻千里,差点拉晕了。
吃啥好东西了,遭报应了吧?嘿嘿嘿嘿。
常言道:好汉架不住三泡屎哇。三更半夜喊我去叫小卫,给他吊盐水。
他可说了啊,不许声张。
有鬼。这小子搞什么飞机?
得得得,少八卦了。惹毛了,小心挨窝心脚。
叫司务长给煲煲汤,好好养几天。嘿嘿。


“巴比,巴比?”嘟嘟趴在袁朗背上,使劲搂着他脖子,脸蛋贴着他脸颊,一叠声地又晃又喊。
“恩?噢!嘟嘟,怎么啦?”袁朗恍惚回神。嘟嘟在他脸上又亲又蹭。他把小家伙拽到面前,看着那双纯净的黑琉璃。
“巴比,你看,我给叔叔拔了花。”
碑前放着一把雏菊,娇黄嫩白,新鲜可爱。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带苦味的清香。
“好!”袁朗淡淡笑了,揉捏着女儿肉肉的小下巴。

霞光映红了天边。大群飞鸟归巢。风有些凉了。袁朗方一蹲好,嘟嘟已扑上他的背。站在墓前片刻,转身走向长长的青石台阶。
“巴比,你饿吗?”
“不饿。嘟嘟饿啦?”
“恩。肚子咕噜噜响。巴比,你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?”
“嘟嘟想吃什么啊?”
“我要吃红烧肉。大大的丸子。还有小白菜豆腐汤。”
“好。嘟嘟,天天吃肉成个小胖敦儿了,我背不动了怎么办呐?”
“巴比,那我以后天天背你!我还天天给你买好吃的!”
“呵呵,小鸟长大了啊。”
大风从山林间呼啸而过,松涛此起彼伏,前赴后继,永不停息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永远有多远
嘟嘟十二岁时。暑假。

袁朗从书房出来。客厅里寂静无人。音响里放着西班牙吉他演奏家罗尼`本尼斯的CD。旋律很美。
“嘟嘟?”袁朗揉揉额角唤道。
“爸爸,我在忙呐。茶几上有镇好的冰茶!”
袁朗笑着坐到沙发上,端起杯子,只是一瞬间的事,杯子从掌中落地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“爸爸,怎么了?”客厅没有回答。
“爸爸?!”嘟嘟来到客厅,顿时吓呆了。
沙发上,袁朗面白唇青,满头虚汗,手紧紧揪着胸口,痛苦地喘息着。
“爸爸······爸爸!”嘟嘟浑身僵硬,牙齿格格乱响。
袁朗听到女儿的哭喊声了,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。心脏一阵紧似一阵绞痛着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就几分钟,那种疼痛终于熬过去了。浑身几乎虚脱。
“过来,嘟嘟。”袁朗缓了缓,慢慢抬手唤道。
嘟嘟脸色惨白,浑身哆嗦着挪到袁朗身边。冰凉的手一落进父亲温热的掌中,恍若回魂,“哇”一声号啕大哭,死死搂着他脖颈,声嘶力竭,无法停止。
“好了,好了,过去了,没事了。乖。别怕。”袁朗一遍一遍抚着嘟嘟头发,吻着她额头,不停地安抚着。
只是一瞬间,让不谙世事的孩子体会到了失去的恐惧。
“爸爸,你别死,你别死,你别死!我害怕!我害怕!”嘟嘟一遍遍哭嚎着乞求着,用尽她所有的力气。
袁朗的心酸楚着疼痛着,眼睛潮湿了,小东西把他的心快揉碎了。
“嘟嘟,今天的事不能告诉妈妈,懂吗?她工作很辛苦,不能让她担心。明白吗?”
“恩。”嘟嘟哽咽着答应。

每天深夜,嘟嘟总是偷偷溜进大卧室,把头轻轻贴在袁朗胸口,听一会儿再溜走。

安静的午后,袁朗坐在凉台的大藤椅上。嘟嘟坐在他膝头。父女俩一起看着远处的晴空。
“嘟嘟,在想什么呢?”
“爸爸,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,是不是?”
“嘟嘟,你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家。爸爸不能一直陪着你。”
“不不不。爸爸,那我不长大了,你就不会老了。我不嫁人,我不要别人陪。爸爸,你要一直陪着我,和妈妈一起。咱们永远不分开!”

听着女儿天真娇憨的傻话,袁朗满腔怜爱。下巴摩蹭着她头顶的浓密乌发。悄然叹息。永远吗?
嘟嘟听着父亲坚实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,觉得安然幸福。

永远,到底有多远呢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时光之海

嘟嘟十八岁生日。家里请了一堆她的同学朋友。

蒙恬招呼了孩子们,又嘱咐嘟嘟几句,换上衣服,准备去研究所实验室。临走来到书房,顺手抄起桌上的杯子和药片,向袁朗走过去。从背后伸手,左手一挑下巴,“抬头!”把药塞进他嘴里,右手一举杯子,“张嘴!”把水灌进他嘴里。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,干脆利落。袁朗把头靠在椅背上,闭着眼睛微笑。蒙恬轻轻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,稍稍用力碰了碰,“咚咚”两声轻响。

“哎,掌柜的,我走了啊?”
“恩。”袁朗哼哼两声。
“我真走了啊!”
“嗤,知道了,赶紧走吧。”袁朗闭着眼睛笑。
“这都要走了,你就不表示表示?”
“恩!?”袁朗嗤嗤笑着,睁开眼睛,拱起嘴。
“感觉不错,孩子她爸!”蒙恬低头嘬了几下。笑眯眯转身而去。
袁朗舔舔嘴唇,摇摇头,不禁失笑。

客厅里的孩子们,有的在吃蛋糕,有的在聊天,有的在优美的旋律中跳舞。
嘟嘟一袭鹅黄色小礼服,简洁勾勒几朵嫩绿色兰草。宛若出水鲜荷,俏然玉立。俏丽微卷的短发,清亮明净的眼睛,说不出的清新可爱。

袁朗看着怀里这个娇美的少女,不禁一阵恍惚:这就是他一点一点养大的小东西吗?在他没察觉的时候,已经长这么大了?!医科大学一年级的学生,正在品尝恋爱的酸甜滋味。时间逝如流水。

“爸爸,你是世上最帅的男人。”嘟嘟很得意。
“喔,是吗?”袁朗意有所指地往男孩子那里瞥了一眼。
“反正你是我心里的NO。1。”嘟嘟脸蛋淡淡嫣红了。
“小鬼头,就会哄我。”袁朗捏捏女儿脸颊笑道。

嘟嘟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,手臂像幼时那样,紧紧环着他的脖颈。爸爸,你眼里的寂寥沉郁不再那样深重了。我和妈妈会一如既往地守护你,陪伴你。纤长的手轻轻扣在父亲宽厚的胸膛。这里有一枚莹润的颈坠,父亲从不离身。

嘟嘟抬起头,看着那张在她眼中世上最好看的脸,笑嘻嘻地说:“爸爸,我长大啦。以后我来宠你吧。”袁朗愣怔了,眼睛有点潮湿,默然片刻,开怀一笑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岁月回声

午夜,晚风清凉,空气湿润。楼下蛩声喧草,更阑人静。

袁朗独坐露台已很长时间了。露水下来了,凉意渐深。该休息了。起身看向夜空。

漫天繁星。一条星光闪烁的岁月长河通向未知的遥远。在时光的彼岸,那个人静静地看着他,绽开灿烂的笑容,用力挥挥手,转身走向群星,渐渐消失不见。

泪光模糊中,那张脸纯真依然。释然微笑。时光,再见。



©S.Snape | Powered by LOFTER